入夜。
这是一年级新生们入学的第一个夜晚。
不管晚自习的时候如何喧闹,到了九点半晚自习下课之后,校园里就不准再有人逗留了。最后一个办公楼的最后一盏灯灭掉的时候,校园里彻底寂静。
也就是办公楼的最后一盏灯灭掉的时候,海风悄然站上了天台门口。
不被发现,对他来说不算是难事。
他推开天台门,换换踱步走了上去,望向天台角落的小屋。
今晚的月光并不甚好。许久不下雨的华星市难得的在这个晚上笼罩了乌云。天台当然没有灯,对于寻常人,在这种黑暗中上天台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海风不在乎——
或者说,这种程度的黑暗,还不能阻止他。
天台安静到诡异。
只有海风清脆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小屋仍然是残破、昏暗。它沉默着蜷缩在角落。
海风扯了扯嘴角。
“不肯出来?”
话语出口,莫名突兀。
当然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那就……别怪我了。”
他耸了耸肩。
他伸出食指,一簇火苗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四周阴沉的一切。
阴风拂过,撩起海风的头发,却没能熄灭这孱弱的火焰。
“学校里,可不能有厉鬼这种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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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哎,听说昨晚那事儿了吗?”
“啥事儿啊?”
“就昨晚上城西的人都看见了,老树林那边一阵一阵的红,跟着火了似的,今早晨消防队都过去了,可树林好好的,啥事没有。你说这是不怪事儿?”
路边下棋老人的闲谈传入郑隐的耳朵,几个词引起了他的兴趣。
“别说,老树林那边可一直挺邪乎,听说那些年只要谁砍了老树林的树,就一定得得个大病,我那老兄弟跟我说,现在那边都没人敢去老树林了。”
“哎,你说是不是那边闹鬼啊?这树林年份可老,保不准就能出个山精树鬼的老妖怪呢?”
“谁知道呢?赶明找个会看的问问去。万一真有神有鬼的,我还得提醒我那老兄弟两声。哎,将军!”
“你个老东西,怎么就将了我的军了?你偷棋了吧?”
“别不认账啊,你儿子给你买的那茅台呢?来来来拿出来……”
公交车到站的开门声让郑隐收回思绪。他提着书包走上公交车,坐到了靠门的位置。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惊讶。
“哟,又是你啊,小伙子,来的真早啊。”
他一直负责这个路段的早班车,因为这个路段不算繁忙,早班更是少有乘客,所以他对乘客的印象会更深一点。
他记得,昨天这个孩子就是早早来等车的,昨天新生才刚开学呢。
“你好,司机叔叔。”郑隐很有礼貌地问候道。
“嗯,你也好啊,”司机呵呵一笑,轻轻踩下了油门,公交车缓缓开动,“你是这一届的新生吧?”
“对,昨天刚报的名。”
“我儿子大你一届,但不是这个学校的,他们前几天就开学了。”司机笑道,“他可懒啊,不爱学习,早起一会儿都不愿意。”
“六点半早读,家离得近的,很快就能到了。”
“谁说不是呢,当年就看着这点好,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能让孩子多休息会儿。你们高中的孩子多累啊。”
“习惯就好了,毕竟是在学习,以后考上好大学就能好好休息了。”郑隐道。
“我儿子要能有你一半的觉悟就好了!”司机很感慨地说。郑隐笑笑,从书包里抽出本书,不再说话。
从他坐车的车站到华星也不过是五分钟的车程。看到车已停稳,郑隐和司机打了个招呼,提着书包下了车。
相对于二年级,一年级这边要安静不少。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还没能适应需要早早赶来上早自习的作息表,按时到校对他们来说就是折磨——但毕竟这还是高一。刚开学的第一周,学校没给他们多么苛刻的要求,不迟到就好。
只是郑隐习惯了第一个到校。如果不是因为公交车最早班都要五点半钟的话,他来的时间估计会更早。
不过……
看着三楼某扇窗户中探出的半个身子,和窗中飘出的淡淡的烟雾时,郑隐知道自己可能要当一次亚军了。
“哟,你好啊,同学。”
刚刚踏上三楼的地板,他就听见了一个有些轻浮,带着点让人不舒服的嘲讽的声音——有点耳熟。
或者说,一年级大部分人,应该都很耳熟这个声音和语调的。
“海风?”
他看向靠楼梯的七班门口的窗户。他看见了右臂打着绷带,左手夹着烟的海风,正靠在窗台对他微笑。
“你怎么了?”
“没事,昨天摔了一下。”海风随口道,烟头往楼下一丢,走过来拍了拍郑隐的肩膀。刺鼻的烟味让郑隐皱起了眉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哦,你不抽烟啊。”海风表情有点惊讶,“我以为这里的学生都该会抽烟呢。你几班的啊?”
“一班的。”
“一班啊?”海风抬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你不觉得尴尬吗?”
“……”郑隐一怔。
“华星可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里钻……”海风回身望向窗外,貌似感慨地说道,“比如我,我可没想过我会来这个学校……虽然我的成绩够了。”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信封,在郑隐眼前晃了晃。
“邀请函!华星的格调可真够高的。话说,你收到过这玩意儿吗?”
“……没有。”郑隐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看来也只有我天赋异禀了?”海风貌似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片刻,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疑惑道:“虽然一直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郑隐。”
“啊,郑隐啊,好名字好名字。”海风倒是没什么尴尬神色,“好了,你随意,我要去四处逛逛了。”
说罢,他真的就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只是,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两人的目光,都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十分钟后,办公室,四楼。
一堵坚实的墙……它应该有怎样的外观?
白坯,糊者瓷砖,缝隙被水泥完美浇筑。
没有门,也没有窗,最好是作为承重墙的存在。
最好有点灰,不必太多,只是它经历过时间的证明。
所以……这么一堵墙,要怎么钻进去呢?
话说为什么一定要钻进去呢?他脑子里又没进酱油。
但是……
四楼是存放各种器材杂物的地方,没有办公室,这个时间更是不可能有人路过。海风深吸了一口气,再三确定自己手中的那个地址就在这儿以及自己没有发烧或是被昨晚的什么东西给弄疯掉,这才甩了甩头,闭着眼迎着那面墙狠狠撞了上去。
仿佛意料之中。
他并没有撞到坚实的墙面,只是突如其来的失重和悬空感让他脚下不稳,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完好的手扶住了一旁的墙——
当然没有墙。
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所以你把门设计成这样就是有病……”海风愤愤地吐槽,睁开眼,意料之中地,他看见了那套一尘不染的燕尾礼服,和那个脸色稍显苍白的英俊男子。
“所以,不准备欢迎欢迎我?”
男子笑了起来。
“欢迎加入黑石议会。”